冬至的清晨,天光未亮,窗外霜花如细密冰晶,在玻璃上悄然蔓延。厨房里却早已灯火通明,暖意融融——奶奶正站在案板前,揉着一大团白面,那面团在她布满岁月刻痕的手掌下,仿佛被注入了生命,柔韧而温顺地起伏着。

我揉着惺忪睡眼走近,奶奶立刻招呼我:“来,帮奶奶擀皮儿!”我笨拙地拿起小擀面杖,学着奶奶的样子,把切好的小面剂子压扁,再一圈圈擀开。可面皮在我手下不是厚薄不均,就是歪歪扭扭不成圆。奶奶笑着接过我手中那张“奇形怪状”的面皮,轻轻一捏一转,竟神奇地变成了一个饱满的小碗状。她一边包馅一边说:“冬至不端饺子碗,冻掉耳朵没人管哩!”那馅料是韭菜鸡蛋混着虾皮,鲜香扑鼻,仿佛把整个冬天里最暖的阳光都裹了进去。

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起来,饺子如白胖的小元宝纷纷跳入沸水之中。奶奶守在锅边,用勺子轻轻推着,防止它们粘连。水汽氤氲升腾,模糊了奶奶的身影,却清晰映照出她眼中那份专注与慈爱。终于,饺子浮上水面,奶奶盛出第一碗,郑重地放在供桌上——那是给爷爷的。爷爷已离世多年,可每年冬至这碗饺子,从未缺席。奶奶轻声说:“他呀,就爱这一口。”话语朴素,却如热汤般烫暖了我的心房。

全家人围坐桌旁,热气腾腾的饺子入口,暖流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全身。窗外寒风凛冽,屋内笑语喧哗,这小小的饺子,竟能盛下如此丰盈的暖意。原来冬至并非只是黑夜最长的一日,更是我们以食物为舟、以亲情为桨,共同渡向温暖彼岸的仪式——它用最朴素的滋味,将生者与逝者、寒冷与温情、过去与当下,悄然缝合在同一个圆融的节令里。

当最后一口饺子咽下,我忽然明白:所谓人间烟火,不过是在最长的夜里,用最寻常的食材,包住最深的牵挂。这牵挂如面皮裹住馅料,纵使寒冬漫漫,亦能护住心底那簇不灭的微光——它足以照亮所有等待春天的日子。